陈燮君
chen xiejun
追觅象意凝诗韵
—— 写陈燮君先生油画
文 许江
最初认识陈燮君先生，是在王元化先生住所，当时陈先生尚在上海图书馆工作。王先生治学严谨而渊博，在上图享有专室。初见时，他对陈燮君先生以学者来介绍。后来我到上海博物馆参观，受陈先生诸多照应。在印象之中，陈燮君先生是博物馆学方面的文化学者。也听说他举办过水墨画展，耳边刮过，并不曾十分留意。此次读了他专门寄来的油画作品，方知他于绘画上不是票友，而是有风格又有积累、有追求又能精进的专家。
绘画者，贵在有“象”。“象”既非专指可以感知的特定事物，又非纯然意识中的东西，而是事物与意识之间可感可察的中介。但“象”又不是对象和意识之外的第三者，而是将主客涵融为一，通过特定的语言来加以转换和提升的生命形式。中国的文化传统强调以“象”为中介，来检验和直观地把握事物的整体的内蕴。因此，意象是理解和切进中国绘画艺术的枢纽。它的执守及其品质，使得中国绘画艺术既不受物形物理的役使，又重视以己心来体察万物，传达意在笔先的“体象”的重要。油画西来，长于写实塑造，如何转换成中国人的精神语言，意象的追求既是使命，其本身又可以直接是一种切入的方法。以意象作为一种方法正是陈燮君油画创作的要点。
“恍兮惚兮，其中有物；惚兮恍兮，其中有物。”象的捕捉绝非易事。陈燮君的方法首先是敢于将所绘之物放平，摈弃多余的透视关系，让人物飘浮在平面化的空间之中。这为他绘画直观中的“体象”带来了方便。诸如他的《飞天》，寰宇中空无一物，任由色彩和飘带游曳，那翻飞逍遥的意象正在其中。又如他的“古风犹存”的唐代壁画系列作品，本身就如斑斓的古锦旧壁，画痕斑驳，色痕斑驳，唐宋余韵扶摇布上。
陈燮君有一支意写之笔。这支笔并不着意于刻画物象，而着意于色彩笔触本身此起彼伏的回响。这使得我们在观看他的绘画时，仿佛随着他一道追踪画意。他的一组“风荷”之作，正仿佛有一片成荷在胸，执笔熟视，寻觅所欲画者，振笔追时，有如兔起鹘落，稍纵则逝。那《荷塘印象》中，有形有质，有声有色，晚风吹来，绿影青萍的无穷变化尽是风雨本色、岁月气象。
陈先生还有一把刀。这快刀抹过博物馆隽深的历史古象，又抹过欧美城市雄浑的逆光暮色。他往往将景物理成苍茫的一派，然后用刀开出逆光的轮廓。那刀将丽色从底色块上抹过，有如霞光的照亮。在这里，城市之象的浑茫被摇曳的飞刀的晕意所激活，一种新的交响的气象在风中游荡。
陈燮君的油画以捕捉象之意来作为方法，真正要表达的是中国式绘画的诗性关怀。他的平面化的彩韵、意写的笔风、刮刀的刀晕，本身就充满意象，并追随着意象而载沉载浮，生气别出。他的画展，以众象来铺展，就像一首诗，一首意蕴蔓生、气象清新的抒怀之诗。在这诗里，在那跳匿的色彩意象中，凝结着中国式绘画的写心写意的如诗般的关怀，凝结着的是中国人在绘画生命体验中古老而常新的悠悠诗韵。
